00后的陈聪一,两年时间就打造了一家估值几千万的企业。
2022年,还在读大四的他开始创业,做一款运动恢复硬件产品,一年后,拿到天使轮融资,产品迈入量产阶段,今年销售额已近千万人民币。
同为的张书畅,大四在读,就已有三次创业经历,最近一次是从2024年5月开始,目前已经拿到几十万元种子投资,正在不断迭代产品,预计2025年一季度完成开发。
他们身上有着同样的标签:都是学生创业团队,都由深圳科创学院孵化。
深圳科创学院由“大疆教父”李泽湘在2021年创办,最初落地深圳坪山,后转到南山西丽,它的目标很明确,就是探索 “新工科” 教育,从学生开始,培养硬科技创业者。
很早之前,李泽湘就认知到,中国制造业终将用尽人口红利和后发优势,要从摸着石头过河转为自己开辟前路,而这需要真正的创新能力,需要发现和培养 “能用科技创造新东西的年轻创业者”。
从3126实验室,到松山湖机器人基地,再到深圳科创学院, “新工科” 已走过多个阶段,教育体系也从粗糙走向完善,并在实践中诞生了许多知名硬件企业,例如我们熟知的大疆创新,还有云鲸智能、正浩科技、海柔创新……
如今,由新工科教育所打造的创业沃土,还在源源不断地孕育出令世人瞩目的独角兽与准独角兽企业。
开创新工科
如果时代未曾巨变,李泽湘或许只是一个校办工厂的车工,但现在,他在商业上取得了巨大成功,拥有亿万财富。
他曾是大疆董事长,深度参与塑造了这家全球第一的无人机企业;他创办松山湖基地,批量培育出几十家硬科技创业企业;他还手握好几家企业,创办的第一家企业固高科技在去年成功登陆科创板。不久之后,或将再次收获一家上市企业——希迪智驾已向港交所递交招股书。
不过,李泽湘一直将自己视为一名老师,梦想是在中国培育出更多的大疆。
1961年,李泽湘出生于湖南省蓝山县,教师家庭的出身,让他早早对教育的重要性有了认知。1978年高考制度的恢复,让他的命运发生了转变,他考入了中南矿冶学院(现中南大学)。
或许时来天地皆同力,彼时恰逢中美建交,美国铝业公司访问中国,为了答谢与巩固关系,临走时表示愿为中方培养2名本科生作为答谢礼。刚刚大一的李泽湘,凭借优异的成绩成为其中之一,前往美国卡内基梅隆大学留学。
当去往美国的飞机从北京升空,李泽湘从舷窗看去,北京一片漆黑,看不到万家灯火;等落地洛杉矶,入眼高楼大厦,大街上车水马龙,一片喧嚣,对当时因为留学才第一次穿皮鞋的李泽湘来说,就像到了外星球。
但从小到大的教育塑造了李泽湘坚韧的价值观,他相信个人应有超越自身的更宏大寄托,因而并未沉湎于眼前的繁华,更坚定了早日学成报效祖国的信念。“我们从来没想要留在美国,出去就是要回来。那时留学生非常非常少”,李泽湘曾这么说道。
1992年,辞去纽约大学优渥的教职工作,李泽湘接受了刚成立的香港科技大学(下称“港科大”)聘请,出任自动化技术中心主任,这里也是他开创“新工科教育”的起点。
当时李泽湘所在的自动化技术中心门牌号是3126。此后三十年间,从 3126 实验室毕业了 100 多位硕士、博士和博士后,其中有 1/3 的学生走上了创业这条路,共创办了 50 多家公司,包括大疆创新、逸动科技、李群自动化等。
不过在港科大的最初几年,李泽湘也不知前路,他的教学方法与内地无异,老师在台上讲,学生在下面听,面对枯燥的自动化科技前沿理论,学生们既听不懂,也毫无兴趣,这让李泽湘意识到常规教学的弊端:过于注重理论、缺乏实践锻炼。
转变的起点在1999年,当时深圳急于产业转型,于是联合北京大学、香港科技大学,成立了“深港产学研基地”,促进高校研究成果的转化。李泽湘仓促创办固高科技作为第一家入驻的企业,他希望能以技术实践的方式带动学生创新创业的能力。
寄予厚望却未能如愿,实验室的学生只是将在固高科技的实践当做普通的研究,过去的教育让他们既无产业创新能力,也无此种意愿,毕业去硅谷和华尔街打工才是最优先的选择。李泽湘开始寻找一种更契合产业需求的教育方式,他后来将之归纳为 “新工科” 。
新工科教育的最初探索,是李泽湘为一门机器人比赛所开设的课程。他把不同专业、不同年级的学生组成团队,使用项目制作业,用八个月的时间让他们去设计、制作、调试参赛用的机器人。
为了完成作品,学生们自行管理项目进度、不断迭代产品,奔走于香港和深圳之间,购买实验材料、加工结构零件,在此之中,他们对产品开发的过程和技能日渐熟练,并学会了使用供应链资源,掌握了创业所需的核心能力,从这些人中走出了一批自主创业的学生。
其中最著名的当属汪滔。汪滔从小就喜欢摆弄航模,拥有很强的动手能力,这点最让李泽湘欣赏,为此将汪滔破格录取为自己的硕士生。在港科大,汪滔对传统课程不怎么上心,但对机器人比赛却很有兴趣,连续参加了两次,并拿到香港冠军和亚太总决赛季军。
后来,汪滔利用在比赛中学习到的能力,设计了自己的毕业课题:做一款航模飞机的飞控器,这成为了他日后创业的基石。2006年,在李泽湘的鼓励下,还在读研的汪滔在深圳莲花北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的民房,创办了大疆。
在大疆这一批企业的诞生和发展中,李泽湘也逐渐总结出了新工科教育的核心内容:发现和定义问题,并整合各种技术和资源去解决问题;基于项目的系统设计、制造、调试和迭代,跨学科和跨年级团队合作,还有供应链和项目管理。
“汪滔之后,我就再也不给学生布置毕业设计问题了,而是要他们以小组的形式通过大量市场调研去发现和定义问题,并整合跨学科技术和供应链资源去解决问题。在他之后,我指导毕业设计的十个学生里,九个走上了创业之路”,李泽湘这样说道。
复制独角兽
2014年的松山湖,还是一无所有的平地,几年后,这里就成为了硬科技创业者的摇篮,独角兽与准独角兽企业在此成批出现。
当时东莞希望推动产业升级,而李泽湘看中了东莞位于大湾区所拥有的供应链资源优势,于是双方一拍即合,鼎鼎大名的松山湖XbotPark 机器人基地由此诞生,学院派创业者开始从三五成群、抱团取暖走向平台化、生态化。
李泽湘也需要一个创业基地,去验证在新工科教育思路下,学生所学能否在创业中发挥作用。“一方面孵化一批科技公司,推动产业发展;另一方面把从这里得到的对人才的要求反馈给学校,完善新工科教育,使两者互相匹配,互相促进”。
张峻彬是第一个入驻松山湖机器人基地的创业者。
2015年,上海交大硕士毕业后,张峻彬通过李泽湘的公众号发了一封简历,希望能有机会得到当面指导,没想到几天后就得到了回应。
张峻彬的经历非常符合李泽湘眼中的创业者画像:小时候就对科创感兴趣,参加过一些比赛;工科出身,懂技术,初出校门有干劲;对创业有着绝大的热情与投入,唯一欠缺的或许只是成体系的创业方法论和眼界格局。
初到松山湖基地,张峻彬准备的好几个创业想法,便直接被李泽湘否定,要么不够创新,要么很难市场化。彼时为了邀请创业团队入驻基地,李泽湘在全世界奔走,于是带着张峻彬走访国内外科技企业,让他跟各大创始人面对面交流,开阔视野,从中思考自己的创业方向。
2016年初,张峻彬创立云鲸智能,要做一款全新的扫地机器人。
这不是一条容易的赛道,李泽湘当时就为他感到紧张,问道:“扫地机器人已经是一个红海,国外有戴森、iRobot,国内有小米、科沃斯,大湾区还有很多贴牌的山寨企业,你一个年轻人没有太多的资源,也没经验,怎么做?”
但张峻彬颇有信心,表示自己研究了用户的需求和痛点。那时的扫地机器人容易起灰、拖布拖不干净、还要洗拖布,用户体验非常不好,他要打造的正是一款能吸尘、能拖地、又能自动洗拖布的扫地机器人。
李泽湘尊重每个创业者的思考,很少指定“你做什么”,只会问“你想做什么”,面对张峻彬的想法,他给与了最大的支持,不只是知识上的教导,还有资金上的帮扶,在2018年底云鲸最重要的一轮融资中,有家机构最后跳了一半票,是李泽湘站出来,补了这一半。
2019年,张峻彬花费了整整三年时间,终于推出第一代扫拖一体机器人云鲸J1,这款产品没有让他失望,当年双十一上线首日,销售额达千万元,次年双11销售额超2亿元。
张峻彬并非个例,时至今日,从松山湖XbotPark机器人基地走出了超过70家硬科技公司,被孵团队存活率高达80%以上,头部公司估值累计已超100亿美金。其中15%的公司已成长为独角兽/准独角兽企业,包括逸动科技、海柔创新、正浩创新、卧安科技等。
这在全球都是绝无仅有的成绩,李泽湘曾自豪的表示:“给个对比数据:过去10年深圳出现了大概28家独角兽企业,广州可能十几家,小小的松山湖能出来10家以上独角兽企业,确实了不起!”
松山湖基地的成功,证明了新工科教育在创业实践中的作用,从此创业不再随机,而是能通过成体系的教育方式去培养。一个闭环的创业生态体系正在渐渐成型。
学生去创业
“学院派创业者是可以被培养出来的!学生是可以创业的”,在一封给科创学院年轻创业者的信中,李泽湘激情洋溢地写道。
科创学院是一个由深圳市政府支持的、独立于已有高校体系的新平台,李泽湘对其抱有相当的期待。它采用一种全新的培养模式,与高校合作,吸纳大三大四有潜力但没有团队、资源甚至方向的“三无”年轻人到学院,帮助他们完成从爱好者到创业者身份的转变。
多年来支持创业的经验,让李泽湘深感创业人才的稀缺。“我们不能到社会上挖,因为挖来挖去都是零和游戏,从国外去引进人不是很容易的一件事,价格也很昂贵,大部分要靠我们自己培养”,李泽湘说,虽然这个过程很长,但从长远看必须这样做。
陈聪一是最早一批参与深圳科创学院培训的创业者。
2021年,陈聪一在大三暑假参加了深圳科创学院举办的夏令营,在学院中他完善了自己的创业构想。次年3月,其创业项目极动智能正式立项,半年后,拿到科创学院的种子轮投资;今年,其产品已正式量产销售,取得了不俗的成绩,并且刚刚完成第二次天使轮融资,金额近千万人民币,走向了创业新阶段。
陈聪一的身上同样有着李泽湘所欣赏的创业者特点:从小接触商业,有着浓厚的创业兴趣;对新事物好奇,并愿意付出行动探究;尊重技术,渴望通过技术改变一些东西,为此在2018年高考后,陈聪一果断报考了哈工大(深圳),进入电气工程专业进行学习。
科创学院的经历,弥补了陈聪一创业路上的多处短板。
一方面,科创学院聚集了全国对创业感兴趣的学生,更容易找到志同道合的创业伙伴,他的早期团队便是在此结识的;另一方面,科创学院有着种子扶持资金,一个尚在高校就读、还未步入社会的学生很难被相信有创业的能力,能有机会得到起步资金,这种机遇在很多地方都是无法想象的。
更加重要的其实是思维方式的转变,让陈聪一开始真正从一个创业者的角度去思考。“我们开始追本溯源,关心问题的本质是什么、市场的现状如何、用户的买单意愿是否强烈、解决方案能否打动用户,一旦发现某一环节出了问题,就立刻迭代,误找‘伪需求’就及时更换方向,问题定义不够清晰就重新调研,解决方案不够精准就继续构想”。
李泽湘曾一针见血的指出,“工科生最容易出现的问题,就是喜欢用最顶尖的技术,做出一件高端的产品,而不去考虑:市场是什么样的?客户到底怎么想?这一现象,被业内称之为‘设计思维的缺失’,而这就是深圳科创学院要解决的首要问题之一,让这些学生重视并学会:如何去发现需求,确定需求,再根据需求设计出产品。”
张书畅对创业思维的重要性同样深有体会,他是福建闽南人,身边人多有创业,受此影响,他很早就确定了要走创业的道路。进入科创学院之前,他刚经历了两次创业失败。
其中一次是做互联网陪诊设备,成绩其实不错,半年时间就做到了某地区的Top one,但最终失败于对市场真实需求的误判,陪诊设备虽是刚需,但使用频率却很低,一年最多一两次,市场太小,结果就是项目投入产出不太成正比,产品无法盈利,无奈只能停止项目。
在科创学院,张书畅系统性的学习了创业各环节所需的方法论。例如怎样挖掘用户的需求、抓住消费者的内心,怎样进行面向制造的设计、面向量产的设计,以及如何做出一个消费级的、可商业化的产品等等。在与品牌工厂的交流中,他对如今正在进行的创业,显得信心十足。
李泽湘曾说,“创业就像走夜路,你一个人会很害怕,两三个人或三五个人一起,然后再给你一个手电筒,一个打狗棍,你就不害怕了。我们也在吸引更多人,不断把走夜路的经验传递给他们。”
科创学院作为新工科教育体系下的集大成产物,已经显露出强劲的生命力,正如旋涡一般不断吸引着同路人加入其中。
两年来,科创学院已收到来自近400所高校、约7000人以及近300个创业团队和项目的报名申请,目前共有超300位创业学员、50个项目正在进行创业探索,覆盖智能运动、智能家居、智慧生活等多个领域。
或许下一个大疆就在其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