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亚辉已许久未出现在舆论事件中。
他的公众形象,连接着争议和喧嚣。从点击量过千万的周亚辉投资笔记,到他不羁的直言直语,他从不避争议。
外界理解的周亚辉,是一个年少成名的企业家,从清华大学休学投身商海,创办昆仑万维开发游戏市场,做投资,成为“独角兽挖掘机”,投出映客、趣店等独角兽公司。他是一个话题制造者,语不惊人誓不休。但同时因为他是话题人物,因为投资的现金贷等业务,他也引来而一些话题标签,比如“亚洲灰产之王”。
“外界怎么说,是他们的事情。”周亚辉并不在乎这些评价,也无意驱散围绕在他形象周遭的谜团。而这让他的同事感到不平,“在这个平台上,如果不是想做一些大事,我自己去创业赚点钱就好了,没必要在这里打工的。”昆仑万维的一位高层透露。在公司大堂里,员工进进出出的旋转门边,高悬着一行字:与志同道合的人共同创造出足以改变世界的产品。
周亚辉的内部形象与外界认知之间,存在一个巨大的断层。哪个周亚辉更真实?他的形象更确定的部分是,他已重新回归创业者的角色。
他从早晨7点开始工作,到晚上12点,他没有周末,2020年底,第二次接受我的采访时,他安排在一个周六暮色四合的傍晚。周亚辉仍是一个连续创业者,他将一半以上的时间,注入到非洲的支付项目Opay。
而这其中的动力,“现在已经掉队,不能被甩得太远。”而他追赶的目标,正是当年和他一起混五道口的那批80后创业者,他们是比如张一鸣、王兴、宿华等人。
我任何一次创业,都不能失败。融资对我来说,就像负债一样,是要还的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你现在公开的title有哪些?
周亚辉:Opay CEO和Opera CEO。准确说是Opera联席CEO,因为还有个CEO。
《智象出海》:那你现在Opay上的精力比较多,对吧?另外,你平时的时间是怎么分配的?
周亚辉:是的。我花投资上的时间差不多是15%,OPay占60%,30%花在其他地方,像医药领域,新的基因和制药领域。
《智象出海》:听说OPay遇到一些困难,能细说一下吗?
周亚辉:我觉得,遇到一次挑战吧。但塞翁失马,焉知非福。
首先,我觉得我们的直觉很好。全世界对打车生意都有一些质疑,认为烧这么多钱,ROI不划算。中国和美国可能还好一点,新兴市场打车更糟糕,包括印度等在内的东南亚地区,因为用户SP更低,客单价更低,最后你换来什么?就是要不停地输血。
我们其实做得挺牛逼的,尤其是2019年。我们(这里指Oride,聚焦在尼日利亚和其他西非国家的打车平台)应该是在全球的打车公司里,做到一天100万单,花钱最少的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但这个生意,大家本质开始质疑:要不停的输血,最后在发展中国家,到底能不能行?
周亚辉:像印度的Ola,还有其他发展中国家的,都不太行。我还是具备独立思考能力的,本质上,我不太能接受要不停的融资最后还没有结局的事情。对一个新创业者来说,他可以这么做,因为他是光脚的,但对于我来说,我任何一次创业,我都不能失败。融资对我来说,就像负债一样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你是在拿你自己的信誉作为背书?
周亚辉:对。任何一次创业,融了钱怎么着都要还回去,不会让(投资人)赔钱的,如果这个项目失败,钱也要从其他地方还回去。所以,融到的钱,其实是一种负债,创业不能失败,失败都要自己扛的。你融这么多钱,如果这(个项目)是个伪命题的话,这就是很糟糕的局面。
《智象出海》:我们在非洲就算这个帐,一美金一单,一百万单,但你要补贴,最后算下来,终局是什么?
周亚辉:有个打车的同行,做到一百万单,亏了5亿美金。我们做到一百万单,亏了5000万美金。所以,我们效率很高的。但是这个行业的ROI是很低的,我一哥们,投了Uber,他2016年的投资,到今年(2020年)退出的时候,不挣钱,当时投了1亿美金,只拿回1亿美金。
《智象出海》:所以,你觉得打车这门生意,就是个伪命题?
周亚辉:不是,从资本投入度来说,可能不成立的。对于社会发展来说,可能成立的。而且,在发达国家,这个模式可能成立,Uber和滴滴可以走上资本市场。但在发展中国家,就更糟糕。
他们本来社会劳动力是富余的。这些国家的司机是大量富余的,唯一的问题就是公共基础设施没发达国家那么发达,社会劳动力的太富裕,客单价太低。其实,做任何生意,只要记住一个公式,即投资价值相当于LTV(用户终身价值)除以CAC(用户获取成本)。
我看任何生意,做投资的任何高手,都会这么看。
LTV越高越好,除以CAC的数值越高,投资价值越高。在欠发达国家,智能手机少,每个用户打车的CAC不低,但LTV太低了,所以两者相除的数值太低了。
当时我们到一百万单的时候,要进行新一轮融资,当时,已经有投资人答应给我们offer,愿意投我们。
《智象出海》:那什么时候?
周亚辉:就在2019年10月份。
《智象出海》:那是在上一轮1.2亿美金之后?
周亚辉:之后的。大概3个月之后。(注:2019年1月,OPay完成1.2亿美元B轮融资红杉中国、美团等参投。)
欧洲很大的一个PE,他们看好非洲的移动支付还有这个生态,愿意投1亿美金,这一轮总共融2亿美金。
其实,本质上,我一开始就是要做支付。我们做打车,本来是想连接商业场景,我们只是把这些商业场景自己做了。微信支付、支付宝就连接了滴滴打车嘛。但是,在非洲,我们觉得,场景要自己搞,不做场景,最后有一天要受制于人的。但是没人搞起来,只能自己搞。谁掌握场景,谁就有了做支付的主动权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但是,做打车就是去做场景了?
周亚辉:对,支付和打车同时去搞。那他们(欧洲的基金)已经给我offer了,但这个事情,我觉得不能这么干了,我想明白了,继续干下去,你融这么多钱,总有一天要还的。我要我们的人回复欧洲的基金:不建议他们投了。
《智象出海》:那内心应该还挺挣扎的?
周亚辉:我不挣扎,对我来说,确保创业的最终成功最重要,中间的融资不重要。历史上,Opay的每次融资过程,从第一次见面,到钱到位,就两周时间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但那是你的面子起了作用啊。
周亚辉:但你要清楚,我的面子可以让融资的时间变得很短。但任何事情都有成本,成本就意味着我不能失败。我的每一次融资,都是我信用的债务。
《智象出海》:对啊,你跑不了啊,而且,你银行账上有钱啊。
周亚辉:跟这个关系倒不大。因为我每次融资,都对这些投资人的回购是没有义务的。法律上没有义务,但我的内心世界是有义务的。
所以,那个东西(Oride)的事情我不能干了,所以,我需要重新思考商业模式的问题。但是我们的业务还在持续,正在这个时候,我们只是不扩大规模。你扩大的话,就要加剧亏损。那我们持续,从2019年12月,就减少补贴,减少亏损了,开始有毛利了。当然,也就没有追求GMV和单量了。
《智象出海》:那你拒绝掉欧洲的基金,怎么和你的上一轮投资人解释啊?
周亚辉:这个不需要解释啊。我有这个权利啊。他们有些人肯定是有质疑的。但我是舵手,得我来定,我就这么干了。
这样到了3月份(2020年)。疫情lockdown,所有的就全停了,单量就变零了。这是我们最低谷的时候。但有时候,塞翁失马,焉知非福。我们不做商业场景了,只做支付。
从3月份开始到12月,我们业务一直在迅猛增长,因为我们聚焦业务,然后组织变得更轻了,可以说我们2020年的业务增长的非常多,我们在支付上,相比2019年12月份,我们支付业务的收入增长非常多。今年(2020年)4月份,一直封锁,到6月底,最低点。Q2之后,Opay就回来了,现在进入第二次高速增长。
《智象出海》:所以,现在就只做支付了。
周亚辉:对,Opay就像国内的拉卡拉,现在有50万商户用我们。
《智象出海》:现在也只做尼日利亚?
周亚辉:对。因为我们现在很明白:聚焦,把一个国家打透。尼日利亚一个国家的GDP就有将近4000亿美金,而电子支付本质上跟现金一样,是货币的零售流通市场,一般来说,货币的零售流通是这个国家GDP的两到三倍。如果进入无纸化时代或电子支付时代,货币零售市场基本全是支付市场。未来我觉得,尼日利亚电子支付有1万亿美金的规模,这是交易额,你的收益就是千分之几嘛。支付宝是1%,美国最高,4%。
我们的业务更加聚焦,还探索出来一条可以高速成长的商业模式,只是不是打车,这样,我更舒服。我没有接受任何融资,就靠上一轮的融资,完成了一次很好的转型。
《智象出海》:不会考虑下一轮融资吗?
周亚辉:下一轮融资很快会搞。
《智象出海》:什么时候?
周亚辉:明年(2021年)。我们想做到更大的体量,估值要继续增长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但你现在讲的故事,或者业务,是不是和你当初进入非洲的时候,设想的挺不一样的。
周亚辉:没有。
其实终局是一样的,我们进非洲,本来就只打算做支付,做支付宝。2018年我们也只做支付,2019年的时候,我们觉得非洲打车可能会起来,因为那时候东南亚的打车很猛,同时,我们认为做支付要自建商业场景,所以去做了这个东西,后来,在2019年底的时候,发现这个尝试成本过大,终局可能是不确定的,没有看那么明白。回过头来,目标没有变,在2019年的时候,在原来的路径上,绕了一道,现在干脆不绕了,纯粹去做支付。
《智象出海》:2019年,其实也是你们尝试,试错的一个过程?从2018年进入非洲市场,你们去复盘的时候,有哪些经验教训?
周亚辉:我觉得,和我的预想没有偏离太多,和我的本心也没有偏离太多。我不是那种疯狂到不停的去融钱,去做业务支撑的人。而且,资本市场对于终局的认同,也是会发生变化的。你看,2019年,也是外界对软银质疑最厉害的时候,但软银今年(2020年)也挺过来了,在新兴市场,又开始恢复投资。
2019年底的时候,我就想明白了,这(ORide)是一次挑战极大、成本极高的工作,会交很高的学费。而且,也是一次大规模增长、大规模烧钱的体验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你是挺会算帐的,你这次的学费交了多少钱?
周亚辉:愿不愿意交这么一次学费,有这么一次过程,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。真亏到1亿美金的时候,以我的性格,就止损了。有些投资人就说,你做这个事情,可能会有亏损,但这个止损线在哪?就是1亿美金。
《智象出海》:还是很理性的。
周亚辉:我极其理性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你不是一个赌性很强的人?
周亚辉:我只有在科技方面很执着。比如说,我现在在孵化的AI医疗的公司,跟美国相比,技术肯定是世界顶尖的,能到前三名的水准。那些,我完全是不顾一切的投入,没有设过止损线。
嘴长在别人身上,你管不了啊。
《智象出海》:很多人说,这个交易(昆仑万维增持Opera,以控股后者,1月13日,昆仑万维宣布完成交割)本身,就是你从左手到右手什么之类的,然后从交易本身来说,把Opera并表后,会不会让昆仑万维的数据更好看些?
周亚辉:市场怎么预期,我不知道。但我们比较明确,按照新的董事长的构想,他希望昆仑变大变强,这些业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:从原来一个纯粹的游戏公司,变成一家互联网平台公司。和互联网相关的业务,都能在昆仑的体系下做大做强。但资本市场怎么反应,我是不了解的。但是,对昆仑万维肯定有好处, 业务更稳健,波动性更小。因为游戏是有波动的,你知道吧?但平台的业务是稳定的。
第二件事情,它能够享受海外互联网平台的高速成长过程。因为国内的成长已经变慢了,互联网用户数成长已变慢,但是海外互联网平台的高速成长才刚刚开始。
《智象出海》:昆仑万维的平台具体是指什么?
周亚辉:两大平台,一个浏览器,再一个就是新闻平台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但好像监管层更关心的是Opera的小贷和博彩业务,要求剥离出来。
周亚辉:因为你要符合国内监管要求的话,博彩业务和小贷业务都必须要剥离。另外,即使剥离,对Opera的盈利也不会有特别大的影响。因为去年(2019年)在推广Opera News上花了很多钱,所有的资讯平台包括今日头条,早期你都要花很多钱去做推广。但是, Opera的浏览器和新闻,都开始挣钱了。所以不会有太多影响的。尽管相比去年小贷挣得少,但今年收入涨上来了,能够填补一大块。第二点,今年疫情,所以小贷是赔钱的。
所以, 上半年,小贷赔很多钱,但是全年下来可能不赔钱,但也不挣太多钱的,所以,这对于上市公司,也没什么。对上市公司来说,对Opera来说,反而没有什么财务的加成,相比去年(2019年),只有副作用。
《智象出海》:我问一个比较直接的问题,外界称你为“灰产之王”,在你看来这是误解吗?
周亚辉:我觉得是误解。大家这样写不就是为吸引眼球吗?但这个概念你怎么去界定呢?我们做的事情都是合法的,我们在世界各地做的借贷生意都是拿到牌照的,同时也接受当地政府监管和审计,而且我们接受审计的规模都是当地最大的。
就我个人而言,我现在基本不怎么参与这些具体的业务,而是把精力都投入到一些更具挑战性的业务,包括在非洲做Opay的支付业务、做AI医疗业务。
外界把这些标签贴在我身上,我并没有那么在意,因为嘴长在别人身上,你管不了啊。我现在觉得它唯一的好处就是,提醒我告诫下面不要瞎干,不要最后没干好,锅都是我来背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但你在公司有股份。
周亚辉:但是这些事情就该扣在我头上吗?况且本来就是合规的事情。
这个事情跟当年网络游戏很像。那时候有人说网络游戏不好,结果这个罪名就加在了某网络游戏企业创始人身上。可是你现在看,当年被比喻为毒品的游戏,现在也不是多大事了。虽然我一直觉得这挺不公平的,但这些事情还是让我时刻警醒着自己。
所以第一点,我觉得这件事情扣在我头上,是unfair的,不公平的。但我看得比较开,而且这本身就对我们也是一种警醒。
第二点,说实话,很多人对当地社会缺乏了解,其实现在的线上借贷业务起来了,整个效率提高了,成本也才会降低,你的利率才会降低。
我原先在加州做过调研的,发现很多做小贷的,他们线下利率比线上高5倍,线上化之后利率降低了,而且以后可能会越来越低。就拿一个知名互联网借贷来举例吧,它刚上线的时候,年化率还是36%,现在已经降到15%了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你之前其实对Opera News其实期待还挺高的,也说过,可以和今日头条去海外干一仗。你觉得现在在还有这种可能性吗?
周亚辉:还是有挺大的机会的。我觉得有很多东西值得向今日头条学习。第一点,要做新闻聚合;第二点,要做自媒体平台,要做头条号啊。我们未来也要做,我们现在非洲就已经做了Opera News的号,我们要做News Hub 。我们每个月要分给尼日利亚的作者几十万美金的。
你想啊,我们一家游戏公司,开始做浏览器和新闻,完全没有人工算法的经验,也没有做新闻的经验,所以从2017年开始重新组建团队,团队之间的打磨各方面都需要时间,这其中还要“交学费”,当然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要“交学费”的。我们2019年、2020年,都做得非常好,用户还在不停的增长。
我们一定要做成这些地方的今日头条。最近在非洲,非常辛苦的状态下,把这6个国家的当地的自媒体号给做起来,一个月,作者从我们家领个100美金200美金的。
《智象出海》:在这当地是不少钱了。
周亚辉:对啊。你明白吗?我们这真的是这么干起来的。
《智象出海》:Opera News的重点区域还是在非洲吗?
周亚辉:没有,我们现在进入欧洲了。
《智象出海》:核心市场是哪?
周亚辉:德国法国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但Opera的模式跟今日头条一样做新闻聚合?
周亚辉:做Opera News能够从今日头条复制的经验包括新闻聚合和自媒体平台(类似头条号),可能还包括视频号。目前我们已经在非洲做了Opera News Hub了,而且确实做得挺不错,我们每个月要分给尼日利亚的作者几十万美金的广告分成。但是海外的今日头条就是个100亿美金的生意,字节跳动已经做得很大了,怎么看得起这个?
但是对我们来说,在非洲非常辛苦的状态下,我们把当地6个国家的自媒体号给做起来了,你想想,每个月一、两百美金的收入,对于非洲那些国家的人来讲,已经算很多了。刚开始我们的广告费按照点击量来算,但效果不理想,当时广告收入还不够给作者分成的,但现在广告收入已经超过给他们分成的金额了。
我们还要不停的加大投入。我们不能跟抖音比,只能跟新闻类的比。跟TikTok比,那是差十万八千里,TikTok是个价值几千亿美金的东西。我们Opera News,还是能成为海外版的今日头条。而且,我们做得越来越好。
如果十年前,我有现在的认知能力,大的机会我都逮得住。
《智象出海》:上次我们聊的时候,你也提到,你和五道口的那一拨创业者会有差距,但其实你创业比他们更早,你觉得是机缘的因素,还是其他的?
周亚辉:都有吧。各占50%。挣钱太早,你反而错过了一些大的机会。
06年和07年那会儿,我们做海外软件站点,我们那么小的公司,就20个人,一年能有1000万,2000万美元的利润的,国内很少。你挣钱太早,你就光盯着你这个领域了,但这个又不是未来的领域,机缘不对。
《智象出海》:我看你之前写得文章,里面提到,这种自我进化能力,主要来自你获取的信息的质量。
周亚辉:这是很明确的,你get到了。这就牵扯到机缘,我一上来,2000年的时候,学生创业,我走的是偏门,因为我不是计算机系的,不是科班,科班和非科班,遇到的信息是完全不一样的。非科班的,我就去搞动漫网站,那是小众的东西,你接触的是一些另类,一帮搞艺术的,所以我现在对新事物的审美和接受能力很强。
但我接触不到最牛的技术人员,也没有接触到代表未来主流科技的信息,没有接触到IM(及时通讯),得不到这些信息。
我做动漫,不是很成功,就去做传统生意,做广东做外贸,在广州一德路的国际玩具城,最牛逼的时候,一半的档口都是我们的。
贸易我做得很好,但那就离科技更远了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你一个做动漫的,而且是清华的毕业生,怎么就去广州的档口做外贸了,这跨度也实在太大了。
周亚辉:第一次创业失败的经历其实我很少讲。那时候做动漫不赚钱,我们没钱交房租,就一直在清华学院大厦和华清嘉园两个地方搬来搬去,办公室租金最低的时候是3000块,最高30000块。
后来我们出现分歧,当时我跟其他合伙人产生分歧,他们觉得做游戏太冒险了,而我们一时又无法在股权分配和公司未来方向上达成一致,他们就劝我出局。
当时真的很难说谁对谁错,他们给我的理由很充分,他们做文化,希望做出中国的自主原创动漫,要留下专业的人做专业事,而我是做技术的,因为分歧没法继续搞下去。听到这个解释,当时我一下就懵了,脑子是放空的,不知道该怎么回,好像还流了泪,我就这样被踢出公司了。
《智象出海》:这经历和乔布斯的很像,那你后来是怎么打算的?
周亚辉:那时候我创业休学,休了三年回去继续读硕士很尴尬,而且那时我老师还退休了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你没想到不要这个学位了吗?还是说有执念,还是家里给了压力?
周亚辉:没有啊,我没有那个硬气啊?我凭什么有那个硬气?我那时是一个没工作,被公司扫地出门的人。而且扫地出门之前,每个月就领1500,好的时候领3000。但你知道,我在做这家公司之前,我一个月拿一万块钱,这差距有多大,你明白不?
《智象出海》:本科时你就在网易兼职,对吧?
周亚辉:对啊,但我在网易待的时间太短了。但是我如果在网易待更长时间,或许能吸收更多高科技的信息。
《智象出海》:那时首次和丁磊认识吗?
周亚辉:对啊,6月份还和丁磊在上海说起以往种种。他还说,为什么对以前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。我当然记得很清楚,那是我第一份工作啊。
《智象出海》:那时候网易在北京有多少人?
周亚辉:就挺多的,几百人。1999年、2000年左右吧,就几百人了。
《智象出海》:所以,互联网行业里,第一个对你影响比较大的,还是丁磊?
周亚辉:丁磊对我踏入互联网行业影响很大,我现在的做事风格很多向他学习。虽然只跟了他三四个月,印象特别深刻。我为什么出来创业?但是就跟丁磊聊天,他说你出去创业吧,我可以投资你的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但是丁磊的行事风格对你影响挺大的?
周亚辉:那时候网易办公室是一个大开间,他给自己隔了一个小间。我就在他外面。我那时候的Title特别搞笑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你那时候还有title?
周亚辉:你知道是什么吧?我估计永远不会有这个Title了,叫“CEO校园助理”。
我当时一方面干写程序的活,一方面做助理。这个助理工作就是有什么业务他咨询我。他问我怎么打开学生市场,年轻人喜欢什么东西,他问我这些。
《智象出海》:那时候你还没毕业,他听一个学生的意见?
周亚辉:那时候就是无知者无畏。我觉得所有年轻人都有这个特点,年轻的时候都无知无畏。你想,你那么年轻,怕球呢?他问,那就知无不言呗。
其实现在想想,当时说的对不对都不知道。记得我当时还跟丁磊说,老板,网易不是社区吗?怎么弄得像个新闻网站,点进去全是新闻?后来我才明白,做新闻才是对的,新闻和资讯才是最大的需求,但我当时不懂,还批评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你从他身上学到什么东西?
周亚辉:他行动力极强的,网易服务器宕机,他第一个知道,自己一个人马上就处理了,比公司所有人都早。就那时候网易所有服务器账号密码,我估计他全都记得,一出现问题,他自己一个人可以全部搞定。他对市场和用户的需求特别敏锐。丁磊真的是天才,他是天才型选手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但你当时受他影响,当时为什么没做成?
周亚辉:我觉得就是你说的信息的问题。对啊,信息影响自我进化,所以导致你在2008到2015年这黄金八年,我的认知能力不是那么高,不像现在这么高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但其实那时候你所接触的陈一舟、老周,也算当时比较主流和厉害的一拨人。
周亚辉:我跟周鸿祎合作是2015年之后的事情,那时候战局都结束了。而且跟陈一舟,也是跟丁磊一样,待的时间也太短。还是回到那句话,吸收的高质量信息太少了。我觉得我悟性还可以,但获得的高质量信息太少。
《智象出海》:陈一舟是怎么认识的?
周亚辉:我一朋友介绍的。然后跟陈一舟聊了聊,估计聊的志同道合了吧,他就说,你到我这儿来。
《智象出海》:那个时候是2005年,王兴刚回来?
周亚辉:对,我那时候就认识王兴了。我对他这个人的印象就是,这个人不爱说话。但我哥们儿跟我说,我们清华有个哥们儿,做一个网站,挺有意思的,他的思路就是美国火什么就做什么。他说那时候美国Facebook挺火的,他就做校内。我哥们儿说,他打算投点钱,让我也投一点,几十万人民币。我没投,想投一犹豫就过去了。
所以我当时知道了这个。当时陈一舟做5Q,我就跟他说,我们可能做不过校内,后来陈一舟也知道了校内,我就跟他说王兴挺厉害的,我就说我们把王兴(的公司)买了吧。所以陈一舟就买了校内网。
《智象出海》:所以这个建议还是你跟陈一舟提的。
周亚辉:对。陈一舟非常狠啊,他挺牛的,当时真的豁出去了。他当时账上钱不多,我记得好像只有800万美金,结果他把人全裁了,节约成本,花了500万美金买下了校内网。收购校内网之后,公司就这么成功地从SP(编者注:即无线增值服务)公司转型成功,成了中国排名第一的社交网络公司。他战略眼光很强的,没过一年就拿到4.3亿元的投资。
《智象出海》:那时候跟他沟通多吗?
周亚辉:多,那段时间,我信息输入是比较高质量的,而且我们现在一起在昆仑万维的很多人,都是当年从人人出来的,不对,那时候还不叫人人,我们是一起从千橡出来的。
《智象出海》:那时候出海的建议,也是陈一舟给的吗?
周亚辉:对,那时候对出海什么概念都没有,我在千橡负责海外事业部。
在出海赛道,除了TikTok,可能不会再出现估值上千亿美金的公司,但会有几十家100亿美金的公司出现。
《智象出海》:那时候那个部门有什么?
周亚辉:什么都没有,他就让我自己探索。当时第一个项目是给海外印T恤衫。国外的网站下单后,让我们印好了邮寄过去,因为在那边做成本很高,在中国就很便宜。后来我发现邮寄费太贵了,产品都上线了,后来发现成本看不住,然后就停了。
《智象出海》:后来在人人还做了其他海外项目?
周亚辉:做过好多呀。之后又开始做海外视频网站,做海外歌词站,还有海外工具站,做了一大堆,然后再看哪个方向最后有可能做成嘛,我们做的还可以,执行力也不错,当时团队人也不多,大概就20几个人。
《智象出海》:对标YouTube吗?
周亚辉:那时候YouTube也刚起来,我们做的还挺起色的,流量迅速排前面了,后来MySpace的创始人还发邮件说,要买我们网站。但是后来签下来,千橡就开始大裁员了,要把所有成本控制下来,把剩下的钱全部用来并购校内,就打算只做校内和猫扑两个社区,只做SNS业务的话,其他业务要全干掉。我们部门是最后被干掉的。
《智象出海》:当时挣到钱了吗?
周亚辉:没有。但我当时干了个工作,帮助到了我后来的创业。我当时把所有中国做的赚钱的海外网站,把Google广告收入最高的网站全部找出来,一个个去联系了一遍。
《智象出海》:这么做怎么帮到后面的创业?
周亚辉:我们部门不是后来被干掉了嘛,我就陈一舟谈了下,说我要把整个部门带出去创业,他同意了。
那时候融资还特别难。我们拿了500万美金就开始做了。我当时做的一件事情特别正确,我就拿500万买了一个海外软件站点,拿一部分现金,一部分换股,就跟别人合并了。因为在千橡的时候我就发现海外软件网站很赚钱。
《智象出海》:这是比较早的项目了。
周亚辉:对,这真的是全中国比较早出海项目,就商业化的项目。当时就有很多人靠做海外网站,这很挣钱,我当时跟排名靠前20位的人都见了一面,有武汉的,有沈阳的。
《智象出海》:那是哪一年?
周亚辉:06年底吧。那时候我就想啊,当时也挺好的,每年挣钱自己分红算了。后来又觉得,这东西上不了市,我们就别干了,所以打算重新做一个公司,就瞄准上市,然后我们想想做什么能上市,就研究了一下发现网页游戏可以啊,所以就决定做网游。就是这样啊,这挣钱太早了。
《智象出海》:这是做海外的网游?
周亚辉:国内的。但我们一开始就想着要往海外走的。所以我们是国内第一个,把国内游戏带到全球发行的公司。
《智象出海》:2018年,还是2019年,你在创业邦的会上,你说,中国创业者唯一有机会的地方,就是非洲了。这个说法,到底有多少是在PR讲故事,还有多少是对在非洲做业务,真正的认同。
周亚辉:这里面没有什么PR的成分。但是,我当时讲的,要到非洲去,自己要反省下。我当时的认知是这样的:你要做大的互联网平台的机会,南亚、东南亚,长期来讲,其实是没戏的。大的平台,比如说社交平台、电商平台、视频平台,你绝对不是本地精英的对手。因为印度和雅加达,都有很强的本地精英,他们一定会把中国公司beat(打)回来的。
能搞大市场的,只有非洲了,很分散,政府也没有那么强势。印度和印尼不一定认中国是老大,但非洲肯定认中国是老大,美国也是老大。所以,只有在非洲,你才能做出大平台级别的互联网产品的。
这个角度是没错的。但是,我后来反省,另外一个角度错了。是因为我没有发现大平台之后的第二波机会:品牌(电商)的机会。随着电商在这些国家的崛起,导致这些区域的所有品牌都在发生变更,不单单是中国消费升级,带来新品牌的出现。
所有这些地方,印尼、印度、拉美、欧洲,都出现这种DTC品牌(Direct to Consumer)。这波机会,我当时看得不是特别明白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但是,你在印度也投了Club Factory啊?
周亚辉:DTC品牌的机会,我当时想的,可能没有那么大。回头来看,一个创业者,它要做一个大平台,这种创业门槛太高,万分之一吧,比较理性的选择,你有中国供应链的优势,去南亚、东南亚、拉美、欧洲去做一个DTC品牌,做到一家10亿美金公司,这是个比较好的创业机会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但是你浏览器的业务,和后来的Opay, ORide,都挺不一样的,你进入一个新的市场的时候,你怎么去做更深入的了解,尤其考虑到你要去投1亿美元的时候。你会去待一段时间还是怎样?
周亚辉:首先这些市场我们都去过。第二点我觉得很重要, 要有一些宏观的研究能力。
《智象出海》:对,你怎么获得宏观研究的能力呢?
周亚辉:我们比较简单,跟麦肯锡这些咨询机构合作,我们出命题,跟他们一起做研究。因为我们做投资的,所以,我们对这个市场会预估,现状大概是怎么样的,未来5年的增速是怎样的,政府态度到底怎么样?市场终极空间到底怎么样?未来10年的增速到底怎么样呢?我们做了做专题研究, 做完之后,我们确定:在非洲做支付是非常好的事情。
《智象出海》:Grindr这个事情我还挺感兴趣的。今年(2020年)字节遇到这种事,其实你们更早遇到了是吧。你们有没有跟美国政府进行过谈判?
周亚辉:有啊。谈啊。就说美国给我们多长时间退出啊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你们没有尝试去跟美国扳下手腕吗?比如请个律师,说是卖掉这个不合法之类的。
周亚辉:没有。我觉得我们的利益不够大,不需要有这个想法。Grindr对我们任何一方来说利益都不够大,它是个小东西,小东西就不至于去改变规则,对吧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但这个事情对你有什么触动吗?去年(2019年)那个事情那么频繁。
周亚辉:没有触动啊,因为它市场法律写的很清楚了,确实我们当时也没有去申请,他又让我们去申请,最后又没过。他国家有这个权力,国家它就是权力机器嘛。
《智象出海》:张一鸣跟你请教过这个事情吗?
周亚辉:那这个就不方便说了。但我觉得他应对的很好。
《智象出海》:今年(2020年)确实这个结果可能是超出他们预期了,是吧?
周亚辉:这个我还真不好说,但我真觉得他应对的很好。
《智象出海》:他们是向Facebook看齐吧。
周亚辉:对。肯定的。
《智象出海》:综合去看,TikTok的境遇集中体现了出海的风险,尤其是政治方面。这些事情发生以后,在你看来中国企业出海以后还有大机会吗?
周亚辉:有。要看做的生意有多大。TikTok 已经估值千亿美金,够大了吧?对比以前出海的企业,也就估值到10亿、20亿美金,现在TikTok 已经把这个窗口打开了。现在风险不确定,可能不会出现估值上千亿美金的公司,但我估计会有几十个100亿美金的公司出现,现在我关注到的包括服装品牌SHEIN,品牌电商领域的安克创新、致欧,还有音乐社区StarGroup等。
《智象出海》:我们关注到你现在还做投资,但更多偏硬科技领域,关于TO C方面,你是否认为国内已经差不多快见顶了?
周亚辉:这方面的投资我2016年的时候就开始了。当时的初衷是想,我怎么样才能达到王兴、张一鸣的高度,但三年五年肯定是达不到了,只能把时间线拉长到10年。
未来10年,我认为是一个基因的时代。虽然短期来看,AI医疗当前需求不大,但其实医疗数字化市场很大,所以从2016年起我就开始在美国孵化AI医疗方面的公司,其中包括一家AI医疗器械的公司,另一家是AI制药公司。
《智象出海》:这算进入主流圈子了?
周亚辉:做游戏不算主流圈子。我只有在网易做的那三、四个月和人人网的一年半,算待在主流圈子里,其他都不算。做游戏出海就更不算了。
《智象出海》:什么时候开始把重心转移到海外的?
周亚辉:我们其实一直就在做出海。从06年做海外软件的时候就开始做出海了,一直到现在。我觉得我们比任何公司都早出海,我们在出海领域应该是最古老的公司了。
《智象出海》:猎豹(移动)呢?
周亚辉:猎豹比我们晚太多了。它是13年左右,我们06年就开始做出海了。当然我觉得我是受陈一舟影响,才踏入这条路的。但这个不是主流,出海也不是主流。
《智象出海》:是,现在也不是主流。
周亚辉:对啊!所以你不在主流里面,怎么能够获得高质量的信息,怎么做一件特别格局大的事情呢?你想张一鸣做今日头条,是因为他之前在做搜索,他做酷讯是搜索,后来做九九房也是搜索的。我们这做的都是啥啊,就都不主流。
但有一点我得承认错误,游戏其实是挺主流的,我低估了游戏的潜力,所以在游戏大爆发的17、18年,没有大规模投入,没有投入自己的时间精力去学习。
《智象出海》:是因为那时候太忙了吗?
周亚辉:没有。那时候就忙着去搞投资,忙着搞Opera,搞StarGroup这些东西。我到15年上市,虽然拿到了一个里程碑,但我感觉我已经掉队了,所以我去搞投资,学习新的东西,打开视野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你那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?
周亚辉:我有这种感觉了。
《智象出海》:从哪儿来的呢?
周亚辉:我有危机意识,感觉我们这个迟早有一天我们要边缘化,要做就做主流。那些资本大鳄们对他们做的东西特别有热情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你什么时候开始跟主流互联网混的多一些的?
周亚辉:14年的时候,我觉得我们快上市了。我就想去寻找新的东西,所以就开始回归主流圈嘛,你不回归主流你根本不知道事物发展方向在哪儿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但你之后收购Opera、Grindr,这些也不是特别主流的事情。
周亚辉:其实我觉得还算主流。
《智象出海》:因为看到社交和信息流了。
周亚辉:对。应该说比做游戏要主流一些,只是跟他们做的还有差距,但已经一步步在往主流方向走了。因为浏览器我们主要是做海外信息流嘛,Grindr是社交啊,Grindr是能做成很大的公司的,都是主流啊。
《智象出海》:在你看来,现在的80后一代创业者,包括王兴、张一鸣、程维等,他们跟上一代60后创业者马云、陈一舟等,有什么差异?
周亚辉:我把王兴作为自己的榜样。但在我看来,这两代人本质上是没有什么区别的。只能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,他们都是自己所属时代中学习、进化速度最快的人,尤其体现在对于信息的接收、输入和领悟能力,再配合强大的行动力,将所见所思付诸行动。
《智象出海》:在业内来看,你们公司挺怪的,平常出新产品也不做PR。
周亚辉:关键是我们不需要融资啊,我们没有融资需求,就不在乎曝光不曝光。
《智象出海》:关键你们是上市公司,是一个公众公司。
周亚辉:构成我们公众公司的业务,也就是游戏啊。游戏业务这块,做不做公关,还不是那个样子。
我当董事长时,并没那么在意股价,我们在PR这块也没太强诉求,还有一点是还有我们整个团队风格比较务实,基本上以做业务为主,所以很少开展PR这块业务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但你是大佬啊。
周亚辉:不不不,我不是大佬。我比较明确一点是,正因为我不是大佬,所以PR我做不下去。
《智象出海》:我的意思是你是大佬,所以需要信息和沟通。
周亚辉:不是。有两点,对我影响很深。20年前,有个互联网老板,他说媒体这东西最祸害人了。他说媒体可以把你捧得很高,但一把把你摔下来的时候,也是媒体,我印象特别深。那时他公司刚上市,他被媒体捧得很高,但碰到泡沫破灭,价格猛地下跌到1美金。所以我也觉得没必要,低调就行了。
第二点,说实话,我觉得,我内心还是自卑和自负的交叉体。自负是我觉得我能力挺强的,做业务各方面的能力挺强的,我又勤奋、能力又强,不断挑战自我的边界。但是自卑呢,我周边一群,比我小几岁,或者大几岁的小伙伴,一个个都比我牛,所以,自卑感就强了。
所以,你觉得现在不做100亿美金的公司,都没办法出去见人了。这种状态下,人是不太爱做PR的。这种时候就是夹着尾巴做人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你做昆仑万维上市的时候,他们都还没成长起来,你的成功来得比他们那一拨人要更早。
周亚辉:早没有用。虽然我们比美团早两年,但就是同时代的。那时候王兴做美团之前,还看过游戏行情,还找我聊过游戏,那时候SNS游戏很火,其中最火的是开心网。所以王兴就研究开心网。但是整体来说,在这一批人里,我现在混得不太好,所以还是要低调一点。这一点太明显了。
其实我周边,那么熟的人也不多,恰好我熟的人,一个比一个牛。
《智象出海》:和你熟的圈子,是源码的那个圈子,还是其他的?
周亚辉:准确来说,就是清华门口五道口那个圈子。基本上那拨在那混的。在这种情况下,我属于没有放弃,还想继续。
其实我有时候想想,反正也有钱了,我完全可以不干了啊!
《智象出海》:那你为什么没放弃?
周亚辉:我觉得就习惯了吧——不对,身边太多优秀的人,你不好意思认怂啊!所以就只有继续折腾啊。不认怂的话,在我看来,拥有一家100亿美金市值公司是一个基本的准入门槛。
《智象出海》:每天的作息时间是怎么样的?
周亚辉:工作14到15个小时。从早上7点一直到晚上12点。基本上我每天都这样,习惯了。
《智象出海》:什么支撑着你呢?你也不缺钱了啊?
周亚辉:除了习惯,周边的圈子里的人都这么牛,你不好意思,明白吗?除非你就认怂了,不认怂的就只能继续这么弄啊。你要留在这个圈子里面,说门当户对也好,不认怂的话,起码有一家100亿美金的公司,这是准入门槛吧。
《智象出海》:有没有想过退休的事情?
周亚辉:没有。你看那么多榜样在前方,榜样的力量让我觉得我还能继续干,继续学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你的偶像是谁?
周亚辉:偶像变得太快了。我思考过这个问题,我觉得崇拜偶像这件事,就跟小时候喜欢的电影明星一样变得太快了。
其实人嘛,每个阶段你都会有每个阶段的偶像,等你之后再回看,觉得也就那样了。但是在崇拜商业偶像这方面,我目前还没有完全消退,我还是挺崇拜马云、王兴、任正非、张一鸣这些人,因为你再看他们做的这些东西,说的话,你还是能看到很有高度的东西,保持很高的水准。
我现在看这些的逻辑,就跟你们写文章一样,跟演员表演、艺术创作一样,就看他是否保持一种持续的高水平创作来实现SaaS(软件作为服务)的续费率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你现在对钱是什么态度?
周亚辉:我现在花钱就用来投资。我后来明白为什么巴菲特可以很成功,因为他真的很喜欢挣钱,他也不知道怎么花钱,但他喜欢钻研这个事,所以后来把钱捐给了比尔·盖茨基金会。
《智象出海》:你之前说看完《百年孤独》,还有很强烈的文学创作欲望,那你现在创业这么忙,内心有挣扎的时候吗?
周亚辉:我经常有创作冲动,但每次写都很呕心沥血。
我没挣扎,但还是有创作欲望的。我真的觉得我的投资笔记得到了很好的反响,大家都认为很真实,有很多干货。我现在无论走到哪儿,都有人跟我说,认识我全是因为我写的投资笔记。因为很多人上升到一个level之后,为了面子很难做到像我这么真实,很多人都在演戏,我不会,我演技极差。
(谢小丹、彭慧对此文亦有贡献)